沈玄怔愣了许久,才回过神来。今夜经历的事情比他过往18年来都要精彩与丰富。遇到了个貌似神仙的美娇娘,本以为是山中精怪要下山吃人。结果是个小鬼,还是个好小鬼。为什么说是好鬼呢,因为刚刚那么危机的时刻,罗秀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挡在了他身前。真的是个很好的小鬼了。作为道士的沈玄,生平一直承担着保护村子的任务。哪怕其实村子里没有什么鬼怪。平日里就捏点小符,隔三差五清一清小邪祟,道观里的香火也一直挺旺的,村民们对他也是有些尊敬。头一遭,有一个看似孱弱的女子挡在了他身前。头一遭。“道长?小沈道长。”沈玄回过神来,看着面前女子水盈盈的眸子,似含春水般。心跳确实是快了几拍。如雷贯耳。“刚刚可是吓着你了?”罗秀很紧张。夜游神是走得痛快了,可她不行呀,她不能走呀。她得在这个村子至少呆一年呢,这邻居关系要是打不好,认定她是个邪祟妖孽,那可就完大蛋了。天不能亡她啊。也不知道现在给道观供点香火来不来得及。但是他们道观应该不惠泽小鬼吧。她是鬼唉沈玄彻底清醒,道袍下的手指紧了紧:“无妨,我没事。”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看起来有点窝囊,不够雄伟。毕竟大男子汉怎么能躲在小女生身后,努力压下喉间漫上的涩意,“倒是你,有没有伤到?”语间紧张的不行。沈玄动了动手,想仔细看看罗秀有没有伤到。但是又觉男女有别,哪怕是小鬼,那也是个姑娘家,不可如此轻浮。遂,手僵住,逐,放下。“我没事我没事。”罗秀摆手显然不在意刚刚那点风波,比起这个,她更怕沈玄把她是小鬼这事儿满世界抖搂,那她就完蛋了。废物夜游神,这等小民的记忆都抹不了。废物,废物。这神当不明白换她来当呀!“那个小沈道长,我,我的事儿”罗秀踌躇着措辞,怎么才能让这个道长闭嘴。沈玄被点名,立刻抬头,等着听罗秀说话。罗秀语塞。“我的事,您能不能别告诉村里人。”细节尊称,希望这个道长识点时务。闻言,沈玄错愕一瞬:“不会不会,肯定不会的。”你是好鬼,不会害人,还会救人。沈玄默默想着,但没说出口。谁能拒绝这样一个女子的请求,青丝三千只一木簪挽发,迎面而来尽是浓郁的芬芳。后来沈玄也不知是怎么回的道观,脚下的石阶像有些软,踩不实。一步三晃,耳尖也有些发烫。次日。“哎呀,这手脚真麻利呀。”昨日赠罗秀草席的王婶子拎着菜篮款步而来,入目就看见那已经不漏风的破屋。属实没想到,这新来的小娘子,看着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,竟是个能干的。道观里的沈玄早早就起了,见王婶子来了,一时有些心虚,但又不知虚从何来?干巴巴的替罗秀掩饰了一句:“是,是麻利,昨日见她忙了一下午。”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。不过这点儿微末,王婶子没听出来,已经日上三竿了,她赶着去地里帮忙。昨夜,沈玄枯坐想了一夜。罗秀新来村子,什么都缺,什么都没有,日后他可以多帮衬着些,也免得她一个姑娘家太过劳累了。他也听出夜游神话里有话,知道罗秀眼下最愁的是没有土地神的宝印,他知道土地神在哪,若罗姑娘今日有空,不妨就陪她去寻,想来也能早日解决她的难题。就权当是报答罗姑娘昨日搭救之恩。嗯对。对。师傅教导他。滴水之恩,当涌泉相报。更别提罗姑娘那救命之恩了!当当以沈玄攥着拳头在罗秀那破屋前来回踱步,眼瞅着日头要划过正午了,屋里也不见有动静。再晚些的话,进了山里可不好出。沈玄欲敲门,但不敢。可能是沈玄的心理活动太过于吵闹,也可能是罗秀终于睡够了。罗姑娘起床。多日不曾睡过这样饱的觉了!美滋滋。这就是下派的好处吗,可以睡到日上三竿也无人打扰。要知道之前在地府,早上巳点(上午9点)当值,却要求辰时六刻(上午8:30)到岗,每周还要小会商,每月一大会商!若赶上四季交替,还得跨组织会商。罗秀美滋滋的伸了个懒腰,哪怕睡的草席,屋角还漏风,她也丝毫不觉得什么,能无忧无扰的睡上这么一觉,幸福的不行。一日之计在于‘晨’,她是不会荒废这大好时光的,今日还有今日的活计要干。推开门,吓得罗秀一蹦三步远的退后。这道士不睡觉吗???他是不是有病啊!大清早站在别人家门口!当门神吗?他们道观这么闲“罗姑娘早上好。”沈玄鞠了个躬,察觉到有些打搅面前的姑娘了,心中后悔不已,唐突了,“我是来报恩的。”“报恩?报什么恩?”罗秀心里是这么想的,嘴上也这么问出来了。“昨日姑娘在夜游神手里救我一命,我定是要报答姑娘的。”沈玄又一深鞠躬。嗷,原来如此,罗秀上下打量了一番小沈道士。月白的道袍被洗的有些褪色,却衬得他眉眼愈发清亮,很是喜人。一时间,罗秀心里九曲十八弯,这撞上门来的廉价劳动力,不剥削一下到显得可惜。心里又有些挣扎,她是一贯被上头大人剥削狠了的,也做不成恶人:“无妨,区区小事何足挂齿。”她突然想起自己身份的命脉还捏在这道士手里,罗秀神色变得有些尴尬起来,迟疑着:“只要小沈道长替我隐瞒身份即可。”沈玄这下透彻了,罗秀怕他把她的身份宣扬出去。攥着道袍的手指尖有些许泛白,很是局促与紧张,他岂是那种捏了人把柄就耀武扬威的小人呢!“罗姑娘莫误会我,我们修行之人,讲究道义,昨日姑娘救了我,让我以命相还都是应得的,我岂会拿着姑娘的事儿满处宣扬呢。”话到最后时,语调愈来愈高昂,很不满被心仪的姑娘这般小瞧去。莫说是保守秘密,此时罗姑娘让他上刀山下火海,他也去得!“我知晓姑娘缺土地神的宝印,我且带姑娘去寻。”此言一出,罗秀的眼睛是一亮又一亮。妙啊!罗秀严重怀疑,此道士就是她命里的贵人。“此时不走更待何时?”罗秀抓起那月白道袍,就冲出门去,“出发!”妖?不是,不是妖。是鬼。沈玄看着被她攥起的道袍,那里被攥出层层褶皱,刺的他手腕处一紧。每每和她接触,总是这样。如果她不是鬼的话,那一定是一个道行很深的妖,很会蛊惑人心的那种。走在前面的姑娘突然停住,她脚下的影子也顿住了。沈玄疑惑抬头,就见罗秀似有些不好意思。“怎么了?”“我不认路啊”“哦哦,这边,西山那边有座土地庙,土地神一般都在那边。”沈玄挠了挠头也不好意思起来,在前面带路。怕这一路二人无言尴尬,他率先开启了话匣子,“你为何来阳间了?”这也正是他想知道的。他想多了解一点。“说来话长啊,也怪我。”说到这个,罗秀脚步放慢了些,“犯了错被贬下来的。”其实细细回想起来,她确实是该被贬的。实在糊涂。本就不是农业办的工作,被推过来也不知道拒绝,去替人家勾魂,勾错了人家一甩锅,什么罪都得她担着了。一个普通实习生,能力不算出众又没有什么背景,自然是最好拿捏摆布的。沈玄一直观察着罗秀的神色,见她闷闷不乐,自知说到人家伤心处了,也缄口不提,改聊其他的:“你来了这儿有户籍吗?”“这儿不比地府,要想在村子里呆久一些,还得是名正言顺有个身份才行。”沈玄自顾自地替罗秀盘算着,一个小鬼要立户籍还确实是个麻烦事儿。“这么复杂,我在地府的府籍可用吗?”罗秀被下派的很快,很多事情都没跑通就这么来了,倒像是地府打发人一样。“小鬼姑娘,当然不行。”沈玄捡了根长棍打草,山里蛇多,一不小心被咬了可够喝一壶的,“这东西你若拿出来了,估计得被吊起来烧死吧。”“你休要吓唬我。”罗秀汗毛直立,她如今是肉体凡胎了,怎会被烧死。沈玄见她吓一激灵,别过脸,假装看天:“没吓唬小鬼姑娘,在下说的是实话,阳间怎能容下地府之物?”语毕,嘴角却没忍住翘了翘,“不过无妨,我会替你周全的。”狐狸翘尾巴。他们修道的是不是还有邪修啊?罗秀无语。二人一路欢声笑语,不消多时,就到了西山的土地庙。沈玄摸出一道黄符,指尖在符面唰唰划过。朱砂扫过的纹路立刻透出红光,手腕一翻,一串金红火星顺着他指尖的方向打出。嘴里念念有词的功夫,那符纸已在掌心燃成一缕尘灰。看着挺唬人的,但山中静悄悄。林间似有乌鸦飞过。沈玄面色一红,又掏出一张黄符,照猫画虎来了一遍。山中又多了一缕尘灰。今天乌鸦还挺勤快,可能要下雨了?罗秀静静看了一会,便察觉沈玄的学艺不似很精。这来了人间就得守人间的规矩。幸而,以前在地府,有老鬼差教过她法子。附身抓了把湿土,往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,又从袖袋里掏出昨夜没舍得吃完的半块饼,往圈里一放。这是阳间给土地神上供的规矩,哪怕她是地府来的,也得按规矩办事儿不是吗。“土地爷爷,有事求见。”她拍了拍手里的泥,话音刚落。脚边的土圈‘簌簌’动了动,罗秀赶忙让开,就见那半块麦饼往土里陷了陷。“谁呀?这么吵?”一头戴乌帽,白须白发的慈祥老人从地里钻出,拄着根枣木拐杖,很是不耐烦的样子。沈玄也颇为惊讶,忙着退后半步。好厉害的鬼姑娘。“大人,在下是地府农业办的1043,这儿有份调令需要您宝印一盖。”罗秀冲着土地神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,希望不要被这位面容慈善的老爷爷刁难。不过,她显然是有点异想天开。土地神遥遥的瞅了一眼地府调令,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一抹颤巍巍的笑容:“盖不了呀姑娘。”“这事儿城隍爷眼前儿过目了吗?”“这也没有阴阳联通司的宝印呀?”“或者,你有没有《阳间耕地临时使用证明》呀?”“哎呀姑娘,你这什么也没有,我不好对账销差呀。”林中今天好多乌鸦。吵死人了!!!!!!!!!!!!!请各位神仙老爷高抬贵手放过她吧!“我这不是有地府农业办的印吗?”罗秀颤了好几颤,还得靠沈玄在边上扶着她,她才能将将站稳。“大人,您看,农业办,直属印。”话音落在末尾三个字时,险些咬碎了银牙。